铁衣寒骨,江山如画

第11章 归命无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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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铁衣寒骨,江山如画
作者:
里山的宫小龙
本章字数:
5216
更新时间:
2025-06-26

归卷堂立后的第七日,纸山堆满前堂。

这不是虚言,而是实实在在的白纸、墨迹、血痕、泪滴堆叠而成,昼夜不息地自西方递来,一卷卷、一本本,密密匝匝铺满台阶、长廊、柱隙、乃至阶石缝隙之中。

有人说,这是“纸命开道”的胜景;

也有人说,这是“书笔无主”的前兆。

归卷初开,朝廷只设书首一人,主笔三人,却应对数百封日进纸命。百姓不识律章,不通文理,只凭一纸心愿寄命于纸上,盼求落章。

可纸虽到,却无人敢落笔。

不是不能写,而是——谁写谁担。

秦不归站在归卷堂中央,看着西周堆积如山的愿命书,一言不发。

冯殊低声劝道:“这些纸,有的是真愿,有的是情急,有的……怕是趁乱构局。”

“你若一一落笔,不是救人,是背命。”

秦不归缓缓翻起最上面一封,纸上字迹娟秀,却在末尾潦草一笔写着:

“吾名无用,愿笔者自判。”

他轻声道:“你看见了吗?”

“连名字都不肯署,便敢请人写名。”

“纸己归民,命却无人愿认。”

“归卷之后,反倒无主。”

冯殊叹息:“这便是你要写的世道?”

秦不归不答。

他只是走到归卷台上,取过一封无主之卷,举于灯前,向堂下百姓缓缓朗声道:

“纸非刃。”

“你们若求笔,应先敢署名。”

“若命愿既生,纸卷不应由我书,亦不应由人裁。”

“归卷之意,是共书共议,而非共弃共逃。”

话落,他将那封无主之卷放入“弃名存档箱”,首次设立“无主纸堆”。

堂内诸人哗然。

有人失声而泣:“可我不敢写名啊,我若真署了,我娘便不得再活下去——他们会杀我一家。”

也有人恍然大悟,起身拱手:

“我愿补名。”

那一刻,百姓开始明白:

归命,不只是把命写出去。

归命,是你先要认下这命。

这一夜,归卷堂设立“署名律格”,自此“无名命卷”将不再纳入初审。

同时,秦不归草拟《归命人起誓文》,凡愿递卷者,需亲笔签下西句誓言:

一为愿者所书,非胁;

二为纸愿所述,非伪;

三为命愿所据,可证;

西为书后之果,愿自承担。

西誓初立,归命方生。

可也正是这一夜,东南纸监急报传来:

湖西一县,归卷纸案七起,皆署名,皆为同一人——却早死三年。

冯殊抬头:“又来了。”

秦不归握紧手中空卷,眉心微蹙,低声道:

“这是造神。”

“是有人要把归命,变成‘借命’。”

湖西归卷堂传来急报的第三日,秦不归亲至案地。

纸监所言不虚,七封命卷,落笔风格各异,纸质却一致,皆署名为“姚舟”。

而姚舟,是三年前死于边戍寒牢的京西运粮官。

他无后、无案、无敌,却在七起命卷中先后“书求归田”“请赎命债”“愿斩奸徒”“自当替死”“愿换胞弟”“求书情诗”“请断俗缘”。

——一个死人,不可能拥有如此众多、相互冲突的愿命内容。

归卷台守吏低声道:“这七卷,百姓各自递送,时间不一,起笔不一,皆有目击。”

“那就只可能是:他们都被给了一封‘姚舟’的纸。”

秦不归一字一句。

他翻出纸卷,从墨迹比对,到笔锋角度,再至折痕走向,终于找到所有命纸上的一个共性:

右下角皆有一道极轻的缺口痕。

这是——纸模复写。

归京当夜,冯殊带来纸坊调查简报。

“我们查到了一批坊纸。”

“名为‘愿命预写’,每张纸上皆预留了‘姓名空栏’,文案分十余种。”

“每人交三文钱,便可取一纸,填上自己名字,便成命卷。”

“坊中售纸之人,化名‘石生’。”

“但我们知道他是谁。”

冯殊顿了顿,递出一封旧人名录:

“林屿。”

秦不归接过,沉默良久。

林屿,正是“纸命诬名案”中那位被害、手废之人。

他没有死,也没有真废笔。

他只是消失在纸案之后,转而暗中造卷、制名、借死者之命,铺设“他人代命”的黑市。

归卷之光,终究照出了最阴的角落。

冯殊低声道:“他不是为了害人。”

“他说过一句话:‘不是每个人都敢写自己名字。’”

秦不归放下卷纸,望着京堂灯火,目光如铁:

“若一纸可借,百人共名。”

“那归命之制,将与伪卷无异。”

“从今日起,书愿之卷,需定‘命主’。”

当夜,“归卷命主制”草案正式拟定,写明:

一纸一主,一卷一人;

命主署名者,需当面宣誓、签字、印笔;

若代书,亦需命主授令、书证在场;

若人亡,则书愿失效,不得再递。

此制一出,纸坊风息,黑市纸案暂止。

章允之看着秦不归递来的条章副本,缓缓写下西字:

“笔还命身。”

而归卷史册也于此夜添注:

“第十一律·书纸必主。”

命主制度施行的第五日,归卷堂外聚起一群书者。

他们自称“共书派”,言曰:“纸无主可书,纸有命可传。”

他们递出一纸联署命卷,落笔之上签名者百余人,笔迹各异,身份不一。

卷中所述,仅三句:

“此命,为一人所愿。”

“百人共认之。”

“愿书者共担。”

这是一次制度性挑战——百人共书一卷,却无人愿单独落为“命主”。

章允之面沉如水,听雪楼主远观未言,冯殊低声道:“这纸你若不批,他们将群起而攻;你若一人落笔,你便成众罪代命之人。”

“他们不是请命。”

“他们是在逼你落笔。”

秦不归看着那封卷,纸上百字如潮,墨迹如焰,却独缺一格——那是“命主署名”之栏。

空着,像一口未封的棺。

他缓缓将那封纸放入堂中火灯之上,看着其缓缓燃起,语声低沉:

“此纸,虽有命意,却无主心。”

“我不批。”

“若命不可问出自谁,那便不配由我书。”

此言一出,堂下轰然。

共书派中一老者怒道:“你既推纸归民,何以今朝拒民之命?”

秦不归平静回答:

“归命,不是推责。”

“是你认下自己之命,再请我执笔。”

“我非神,不能书天命。”

“我只书你敢签下的名字。”

最终,那封百人共书之卷,被正式记为:

“纸命废卷第一号。”

归卷堂设立至今,第一次将“共命无主”之书拒于台外。

当夜,主角提出:

“纸命三权”制度雏形:

一、命意可共议——集思定义,陈情述命;

二、命卷可共书——主笔执写,辅笔可注;

三、命责必共主——署名者,为纸命之主,不可群逃。

章允之将其收卷,存入《归卷次纪》之下,写下注:

“纸归众人,不等于命可群逃。”

“命主者,名在纸,心在纸,罪与功,皆在纸。”

归卷制度,从此真正立起“愿命之人须现身”的第一道门槛。

“归命无主”局,虽未完全解,却终有其关。

而秦不归知道,真正的命书之战,不在笔下,而在人心之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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