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命运之初,长夜未央
大魏十三年秋,风从北陲吹过长安,卷动金阙朱旗,朝阳未升,便己带起几分肃杀之气。
雁门旧狱,今为靖察司暂署,处于魏京西坊最偏的一隅。此地原为刑部外司,十年前“雁门诏狱”一案血洗三十七口,自此尘封。
但今晨,那扇封闭十年的铜门,却在五十六声更鼓之后,于无人察觉之处,被悄然打开。
沈辞白立于门前,一袭青衣不染尘土,左肩披有金纹绶带,指间执一枚皇信金简,其上刻“流外诏使”西字,棱角冰冷如骨。
他并未急于进门,而是静立片刻,抬眼望向高墙之上那道刻有“靖察”二字的石匾。
那字迹,是他父亲沈仲远亲手所书。
十年前,沈氏一族被灭于此。
三十七口,诏狱开门后无一生还,连尸骨也未归宗祠。
彼时他尚年幼,本应一并赴死,却在刑场前夕,被一封金简所救,自此假死入山,隐于暗中。
今日,他以“流外诏使”身份归京,带的是皇帝密诏,查的,却是当年他自己家族的灭门命案。
门吱呀而开,霜寒自缝隙中透出。
靖察司内,一人早候在前。
那人年近不惑,衣饰整肃,唇边留须,见他入门,眼神先落于那枚金简之上,继而低头抱拳:“微臣盛铸,奉命协助诏使清查旧案。靖察司,自今日起,归您所管。”
沈辞白未语,金简略抬,日光照在其上,纹金深刻,如蛇走金锋。
他淡淡回道:“开狱。”
盛铸身形一顿,欲言又止,但终究未违令,只轻叹一声:“请。”
地牢极深,须穿过三重石道,甫入第一道,便可闻得墙缝漏风,似有人语呢喃。
沈辞白一语不发,长靴踏在湿石之上,稳如钟摆。
他知这座靖察司的每一道门、每一寸地——十年前,他是作为犯人之子,被押解于此。
十年后,他是皇命之下,诏使亲至。
走至第三层地窖前,一名狱卒迎上,神色惶恐。
“启禀大人,疯者梁枢今晨忽自残,咬舌重伤,尚存一口气,却只说了一句话。”
“说什么?”
“他说——‘替身。你不是你。’”
沈辞白眉心微蹙,右手轻抬,金简扣于掌心,似为按压内火,又似在默数什么。
“开门。”
铁门开启,一股陈血腥气扑面而来。
沈辞白走入,独身立于昏黄灯火中,衣不动,目不瞬。
他看着那瘫坐于墙边的疯人,额前贴满符咒,唇下滴着黑血,眼中却透着清明片刻,正盯着他。
“……沈……辞……白……”疯者艰难吐出音节,竟然不是咒骂,不是哀叫,而是唤名。
盛铸神色大变:“他怎会知大人之名?”
沈辞白缓缓抬眸,似风过灯影,道:“疯人未必疯,疯者未必真。”
他低头看那疯者口中跌出的碎纸一角,上面残存半枚朱印,赫然与十年前沈家遗信所用,一模一样。
就在此时,一道黑影忽自门后掠出,首扑沈辞白。他身形未动,袖中寒光闪过,一柄骨簪短刃破空而出,正中来人肩膀。
那人跌落在地,却在吐血之际勉强抬头,声如蚊蚋:“梁枢不是疯……他是替我……他是……送信人……”
说罢,身亡当场。
盛铸面色剧变:“此人是——狱卒!半日前还与我同饮!”
沈辞白蹲下翻尸,从其怀中抽出一张血迹斑驳的碎页,其上竟赫然写有西字:
“雁门余孽。”
疯者初死,狱卒叛乱,一纸旧名再现尘世。他己入局,且是最深之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