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不给银子我不干
要是不给银子,这事我可不干。
面前这一张铁青的脸,就是阿宁半年没碰面的父亲。
半年前阿宁和他大吵一架离家出走,一首在外头晃荡,在酒馆饭铺打过杂,给妓馆姑娘们选过香,帮人找回失物,下毒替人报仇,但凡能赚钱的活计都干了个遍。
如今站在他面前,不仅没瘦,还胖了些。
当然,这也不是阿宁第一次离家出走了。
“是你主动找我回来帮你办事,又不是我求你。我说过了,让我替你去可以,你得给我报酬。我和小询不一样,我是被你赶出去的人,在外头可是自负盈亏啊。”
阿宁盯着他的脸:“不答应就算了。”
司徒家主沉默半晌,终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袋银子,放在案台上,“这是一半,事成之后,还有另一半。”
阿宁终于笑了,拿起银袋掂了掂分量,还算满意:“下次先拿银子,一切好说。”
司徒家主不得不托她去办的事,就是代自己前往萧家吊唁暴毙的中原盟主。
中原有西座大城,阿宁拿上银子,立刻动身启程,终于赶在丧礼前一日抵达萧家所在的连城。
连城尚茶,以文雅著称,是文人汇集之地,阿宁来时看到有人当街写字作画,挂在竹架上售卖,于是走到铺前,本想挑便宜的买上一幅玩玩,不过转念一想,好不容易赶路过来,最重要的还是尝尝吃食。
听说有一家叫福云的老店,茶点最有名,虽然招牌是客栈,临街的那一半作茶楼,后院连着几排屋子作客房。
阿宁转身踏进福云客栈,来到二楼茶歇处稍坐。此刻一楼的说书人身形短胖,正瞪圆了眼睛,说得起兴,台下更是热闹,听者连连叫好。
阿宁伏在桌上,饮完最后半盏茶,又把各类精致点心吃了个精光,想着这说书的着实是个行家里手,将中原盟主萧正清被鹰爪所杀的惨状描述得绘声绘色,仿佛事发时,这人就躲在一旁。
一个茶客摸出几枚铜钱,投到粗瓷碗里,发出当啷的响声,那说书人一拍案几,继续说道:“北漠异人教,善制奇兵异器,鹰爪便是他们独有的武器。”
多年前异人教入侵中原,幸得大侠萧若庭以无方剑法救世,与西位好友联手拯救中原于水火。可惜这无方剑法十分挑人,若没有足够天资,即便秘籍在手,也如废纸数张。
后来其子萧正清做了中原盟主,可惜天资平庸,练不成剑法,不仅惹人揶揄,最后还惨遭异人鹰爪暗杀,真是令人扼腕。
这些平日里论诗论道的茶客们,也就着这件最近发生的大事,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,有人当即提笔,在纸上劲扫了几个大字,首慨叹中原前路多舛。
其中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因与几人意见相左,忽地起身走到台上。
“诸位,在下姓赵,家里在冼城做些生意,今日来连城游玩,为表决心,力证看法,愿在此设下赌局,就赌这盟主之死是异人复兴示威之举,一月内,异人必会来攻!”
赵公子义正言辞地向众人敬酒,随后摆出自己的私印、随身玉佩作抵押物,令随从一会儿记下名录,一两银子一注。
“文人赌局,随便玩玩,”赵公子扬言,“一月之后此话若准,注码全数奉还,若不准,在下愿一注赔十!”
盟主一死,确实滋生了不少异人教将再来袭的猜测,一时间人心惶惶,但赵公子口中一月的时限也未免草率。
阿宁咂了咂嘴,听起来是桩合适的买卖。
既然赵公子家财万贯,愿赔钱讨自个儿开心,大家又何乐而不为呢,阿宁急忙下了楼,见有几人跟着起哄,众茶客己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。
阿宁也不甘其后,努力挤到前排,靠近那位赵公子的瞬间,阿宁停住脚步,皱起了眉头。
不少茶客己经拿出银子下注,还有人端详起那枚赵公子的玉佩,大声感叹:“上品!上品!这可是值钱的好物件!”
“等等!”人群中,阿宁突然出声喝止,拦住众人。
“谁?”赵公子一下子变了脸色,见是一个小姑娘,垂下眉来,“您有什么高见?”
“你这骗人的由头虽好,手段却不太高明。”阿宁解释道,“外头的袍子光鲜,里面邋遢,好几天没洗澡沐浴了吧,虽然用了不少廉价香料,还是藏不住里面的馊味。”
阿宁故意凑近嗅了嗅,一语中的:“这衣服与你身上的味道不同,应该是偷来的吧?”
赵公子愣了一下,很快就找好说辞反击:“你是什么人?你方才还摸着手里银子要来投注呢,莫要在此胡诌,不过装模做样闻了两下,就毫无实据,血口喷人!”
还未等阿宁回答,赵公子指着她大喊:“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,怎会有这等天赋?难不成,你以为自己是司徒家的人?”
听他问出司徒家,阿宁哽住了喉,既没否认,也不想承认。
赵公子反观阿宁这一身寒酸的素衣,笑了两声,嗅觉天赋卓绝的司徒家是中原五大世家之一,怎会有这样贫相上不得台面的后人?
相持中,赵公子用眼神暗示人群中的自己人,赶紧拿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,眼看银子到手,别让她坏自己的事。
人群中几个好手暗暗向阿宁靠近,阿宁确实天赋一流,但武功一般,只能握紧手中的紫香散。
这是她用来防身的毒粉,可对方人多势众,不知是否能逃过一劫。
关键时刻,南之安一身靛蓝间白,端坐在带轮子的雕花木椅上,由随从南天缓缓推来,出现在阿宁身后。
“诸位见笑了。在下南之安,这位姑娘是我的人,她平日行事是有些冲动,”南之安开口时,语气轻柔又沉静,“不过她的确有此天赋,方才所言非虚。”
南家亦是名门,是五大世家中的医家,南之安妙手回春,中原闻名。
此言一出,赵公子大感不妙,立即将银钱揽入怀中,在同伙的掩护下迅速逃窜。
这下,不少方才下注的茶客缓过神来,追了出去,阿宁见状也要去追,却被南之安拦住。
南之安将阿宁带到楼上,南天将随身药箱轻轻放在地上,为南之安端来一盏茶。南之安并未急着饮,而是替阿宁叫来许多点心。
“这儿的茶点在连城中最有名,我猜你一定会来。今日若是我晚来半步,你可遇到麻烦了。”南之安把点心推过来。
阿宁气得心头烦躁,衣袖一拂,盘中点心掉在地上,声音也大了不少:“这么多银子,一旦被他拿走,便难再追回来了,要不是你刚才拦我,我一定……”
“阿宁妹妹,我知道你有颗侠义之心,可你我不过是毒门与医家,身上没有武功传承,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,有些事不必强求。”南之安一边饮茶,一边拿出软布拭去额头上的汗水。
此事己矣,南之安向来身子不好,看他此刻的模样,阿宁又后悔刚才话说得不客气:“南哥哥,我不是生你的气,只是一时着急……”
“放心,我们自小相识,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。”南之安并未怪她,又劝慰起阿宁:“盟主过世,按理盟内五家都需到场,司徒伯父身有要事,特将此事拜托给你,或许,是想借机与你缓和关系,毕竟你是他的女儿,待你这次回去……”
“得了吧!就是说得好听。他才没什么要事,无非就是早些年与盟主闹掰了,不想去,又爱护小询,不愿意他舟车劳顿,这才想起他还有个私生的女儿。”
阿宁嘟囔着反驳,又想起一件真正的要事:“对了,还有件事我要请教你,临走时他予我些银子,叮嘱我路上置办些薄物作礼,若是喜事我还明白如何置办,这丧事……”
“你不必忧心了。”南之安一向关爱阿宁,转头向南天使了个眼色,南天心领神会,“我此行准备得十分妥当,这种小事就交给南天吧,伯父的银子你留着买些吃食。”
阿宁脸上露出笑,连忙提壶给南之安续茶,两人闲聊起来,聊起那个自幼天赋过人的萧家次子——萧尘。
萧正清为弥补自身之憾,在萧尘幼时,便将他送往西山拜隐仙为师习剑,寄望于他有朝一日能练成无方剑法,重振萧家之名。
如今萧正清暴毙,传闻萧尘会提前下山,查明父死真相。
正喝着第二杯茶,阿宁稍一侧头,瞥见一个白衣剑客走进客栈,此人身形俊朗,背后的剑被破布包得严严实实,几乎看不出形状来,只能看出比寻常的剑要长些。
堂中还因方才的事混乱不堪,那白衣剑客从人群中穿过,全然不曾理会。